趙昌智
揚州園林甲天下,而瘦西湖為之最。
瘦西湖古稱炮山,又名保障,逶迤于揚城之西北,北倚蜀岡之陽,南沿古城之邦,西匯敬陂之水,東連運河之浜。十里水道,蜿蜒曲折,矯若游龍;千頃園亭,風姿綽約,儀態萬方。太白詩云“煙花三月下揚州”,小杜亦曰“二十四橋明月夜”,斯誠贊美之辭章。然瘦西湖之景觀,春夏秋冬,四季俱佳;瘦西湖之風貌,晨夕晴晦,無時不靚。
遂有喻之者曰:
妙哉瘦西湖,游之如觀劇:由御馬頭經西園曲水、卷石洞天至虹橋攬勝,開場鑼鼓,先聲奪人,序幕也;入瘦西湖南大門,經四橋煙雨、白塔晴云至二十四橋,精彩紛呈,引人入勝,高潮也;出落帆棧道,經靜香書屋、錦泉花嶼至平山堂腳下,靜謐幽氛,野趣橫生,余韻也。
美哉瘦西湖,覽之如賞畫:其密處,崇樓杰閣,雕梁畫棟,朱欄玉砌,氣勢恢宏,工筆也;其疏處,片石細流,竹籬茅棚,一任自然,難掩冶容,寫意也;更有絕妙處,景物斷續,不著一字,風流蘊藉,盡在其中,留白也。
雅哉瘦西湖,品之如吟詩:長堤春柳,春草池塘,邗上農桑,田園詩也;筱園花瑞,春臺祝壽,水云勝概,應制詩也;松間對弈,風聲度竹,月影寫梅,禪味詩也。
睿哉瘦西湖,讀之如鑒史:登小金山,倚風亭,尋南朝衣冠之遺跡點點;踞平山堂,望江南,憶文章太守之揚州情緣;步蓮花橋,觀白塔,見康雍乾嘉之盛衰替嬗;游徐園,賞碑刻,知辛亥世事之風云變幻。
哲人云“詩畫瘦西湖”,誠為的評也。故時越千年,帝子巡狩,鏡鑒迷樓;才子吟哦,芍藥楊柳;客子逗留,明月笙歌。黃發垂髫,各得其樂;士農工商,各有所悟。
盛世興園林,園林印盛世。今日之瘦西湖,更有勝于往昔者多多矣。六十余年斯園凡三變:二十四橋景區之拓展延伸,出皇宬珍藏之圖錄,呈小李將軍之畫本,眾人熙熙,壽域如登,玲瓏花界,念橋望春。乾隆水上游覽線之整飭提升,雍容華貴畫舫緩,柔櫓輕篙扁舟奮,燕鷺伴飛,弦管歌笙,亭臺掩映,碧水鮮澄。萬花古園之華麗轉身,依荒村田疇之遠曠,復盛世北郊之名勝,攬秀涵暉,奇卉充陳,書畫碑廊,儒風雅韻。洎乎近歲,更憑科技之大力,地熱迸涌,建溫泉之新城;借文化之羽翼,風流雅集,作新世之藝文;合時代之符節,游樂并重,引寰宇之游人。
夫人間萬事盛必有衰,天下眾物美難乎繼,玉山既摧,金谷難尋,然瘦西湖何以得天地之傾情而長存?非關山水之靈性,得乎人事之助成。《書》云:“七世之廟,可以觀德。”《詩》云:“無念爾祖,聿修厥德?!被醋竺?,千古之勝,敢告執籌,《揚州牧箴》。主其政者于史有敬畏之心,于民懷眾樂之誠。踵事增華,古跡以存,藍圖既定,孰能變更?治其事者通山水之性,識丹青之門,師法石濤,宗工計成,指揮匠石,盡如所尊。施其役者具造化之能,如庖丁游刃以解牛,若輪扁隨心之斫輪,崇山飛瀑,不見人工,種竹栽花,布置絕倫。居其城者好博雅之文,視公園如客廳,護古跡似祖墳,說古道今,如數家珍,惜磚愛木,如護心身。于是乎,創氣球定建筑天際線之良法,成歷史文化名城保護之范本。后之來者,當思當眘,應知護貌守韻之艱難,常保民胞物與之勤慎。
爰不辭淺陋,勉為之歌云:
天下西湖兮三十有六,瘦西湖光兮獨得其秀,群園一體兮珠聯璧合,相互呼應兮各顯其個。
維揚匠心兮精巧絕代,疊石理水兮宛自天開,南秀北雄兮兼容并采,五亭橋藝兮大師禮拜。
園林花木兮文化為魂,平山虹橋兮香影冶春,一匾一聯兮啟人心神,古韻流存兮后繼有人。
開新紀元兮藍圖再描,蟾桂數折兮光環繚繞,游人云集兮騷客歌詠,世界名園兮追夢非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