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連山
我們村有棵古老的槐樹,具體年代無從考察,三五百年足有,是明朝還是清朝很難說。不管怎么說,這樣一棵樹,生長在人員稠密的平原地帶,能夠保留至今就是個天大的奇跡。這在我們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偏遠地帶,方圓百里還是絕無僅有。
我剛成年就離開了老家,老家歷經天翻地覆的變化,唯一沒有變的就是這棵古老的槐樹。一樣同在外的老鄉通電話時問起鄉情,我都會無比自豪地告訴他:老家變化太大了,唯一沒有變的就是咱家那棵老槐樹。
我們老家這棵槐樹學名國槐。槐樹有兩種,一種叫洋槐,屬引進國外樹種,春季開花,花繁、色白、清香、果實如扁豆角,不能食用。國槐屬本地槐,也是春季開花,花米粒大小,無味,淡黃色,不爭奇不斗艷,果實像葡萄干,一串串均勻排列,內瓤極富粘合力,我們俗稱其為“槐剝頭”,不能食用亦不能它用。
有時,我會長久冥想,我們村這棵老槐樹為什么會綿延至今,其中蘊藏了何種奧妙呢?按常理,樹對人而言都有其使用價值,一旦成材,人們會盡取所需。能僥幸活百年千年的只有幾種可能:一是國家重點保護,二是人跡罕至,三是神樹。我們村這棵古樹完全不在其列。那它又是如何存活至今呢?無須考證,流傳至今的說法是這樣的:這棵樹栽在一戶趙姓人家的街門外,當時,他家還是小戶人家,后來他家開了香鋪,制作和銷售香火,大家都管他家叫煙鋪。這一行當在我們那兒可是獨一份,事情就是這樣巧,他家的買賣蒸蒸日上,槐樹茁壯成長,而且又是兒孫滿堂,可謂人財兩旺。這一切,他家認為都是門前這棵枝繁葉茂的槐樹帶來的福氣,所以,這棵樹在他家所有人心目中幾乎等同于神樹,這就為這棵樹的長壽奠定了生存基礎。
這棵樹也實在超群,樹干雖不很高,但粗壯筆挺;冠似巨傘,遮云蔽日,根在路北,枝達路南,蔚為壯觀。同時,它又是孩童嬉戲、老人納涼的絕好去處,實在算得上我村一道獨特風景。神奇的是,在1976年唐山大地震的時候,地動山搖,而唯獨它巋然不倒。地震后重建家園,破除了一切舊格局,我村原本一條街,規劃后為三縱六橫。在人們的想象中,老槐樹這次在劫難逃,誰承想它又奇跡般地靜靜站立一角,存活下來。
地震過后我多次回老家,震前的唯一記憶就是這棵老槐樹,前兩年縣政府已將這棵古樹列為重點保護樹種。面對它我不能不動容、更不會不動心,幾百年間它迎來送往,一代又一代人從它身旁而過,笑也好哭也罷,一個個不過過客而已,唯有它傲然挺立,與世長存,這不能不讓我心生由衷的敬畏之情……